第二十四章:回家
酷暑中,一座坐落於田地間的三合院,白色豔陽照耀著一個廣場,毒辣的溫度讓少女覺得相當的難受。
不遠處,她的姊姊在玩石鎖,而作為妹妹的她在一旁愣愣地看著。
穿著一身漆黑的姊姊抓著上面標號『十』的大號石鎖,靈動的丟甩著那沉重的訓練器材,而一旁的爺爺抓著標號『十五』的石鎖,似乎玩出了勁來,又丟又拋的,和不遠處的黃衣老人『老楊』玩起了傳接球。
爺爺告訴她,這也不是甚麼厲害的事情,很多運動員在練習壺鈴時,都是更重更沉的,只是那些人不會像他們玩石鎖一樣,用壺鈴甩出各種花樣。
女孩手中也有一個石鎖,上面寫著小小的『三』,她沒有去看,一雙黑亮的眼睛轉向姊姊手中,注視著在灰白色水泥上刻畫著的鮮紅數字,那些鮮紅的字標明每顆石鎖的重量,姊姊手中的數字恰好是她們共同的年齡。
那鮮紅色的數字印入她的眼中,大大的數字,彷彿一攤鮮血,正在滴答的垂落在她的身上,濕黏的染在她的身上。
「鴦鴦,妳在幹嘛?」
黯淡的紅色的影子,遮掩住那鮮豔的數字,毒辣的空氣,頓時變的溫潤,此時的筱鴦靈,似乎沒有這麼難受了。
「累了嗎?妳流了好多汗。」
宮禹牧指尖輕輕的抹過筱鴦靈的臉頰,擦拭她濕潤的眼角。
「牧牧,我沒事。」蒼白的女孩放下手中的石鎖,輕輕地笑了。
「我才不信沒事...」宮禹牧搖了搖頭,將她從烈陽下拉進陰涼的大廳:「累了就要休息,知道嗎?」
「嗯。」
「妳答的這麼簡短,妳到底知道了沒啊?」宮禹牧明顯不滿意筱鴦靈的回答,用力的捏了捏她的臉頰,接著又找來了一條冰涼的濕毛巾,擦拭著兩人身上黏稠的汗水。
「我知道了啦,牧牧,我自己來吧。」
「別囉嗦,乖乖地別動。」宮禹牧擦拭著她的蒼白臉頰:「這樣曬還是這麼白,妳到底甚麼體質...」
「嘛,醫院也檢查不出一個所以然,妳不用太在意。」
輕鬆的敷衍了一句後,筱鴦靈的目光落在了客廳角落。
一個字跡斑駁的器材。
「妳先坐在這,我去倒水。」說完,女孩就消失在她的視野中,不見人影。
那抹暗紅色剛消失在大廳,筱鴦靈就站立起身,走向角落的器材。
陰涼的大廳,因射入室內的陽光而明亮,掛在牆上的窗口,就像一盞方形的太陽,射入了一道斜斜的光柱。
筱鴦靈,就站在光柱的旁邊,看著窗口下方的器材。
那也是一顆石鎖。
不過,不太一樣。
和爺爺新製作的器材不一樣,這顆石鎖老舊又無光澤,斑駁的外表不像正在外面『飛來飛去』的器材一樣方方正正,缺邊少角的,上面的文字已經脫漆了不說,連刻痕都因為材料剝落而顯得模糊。
不過數字大體上還是看得出來,上面刻的是:『二十』。
聽爺爺說,這是他師父用的器材。
試試看?
這樣想著,她抓住了手把,卻無法移動這個器材。
器材像是生了根一般,任憑她細小的胳膊如何用力,也是動也不動。
蒼白又無力的手鬆開粗糙的手把,輕輕地撫摸著這些歲月所留下的痕跡,視線像旁邊飄移,大門外,姊姊的身影被刺眼的陽光給掩蓋,但依舊能看到她正在玩耍著手中的器材。
再度將視線拉回器材上,筱鴦靈將雙手搭在石製的器材上,深深的吸了口氣。
「呀──啊!!」
藉由站起的力道和手臂的擺動,用力一甩,沉重的石頭拔地而起,高舉而上,飛躍到女孩頭頂之上,兩隻手緊緊的拖著它,呈現了一個尷尬的局面。
放不下來。
因為很重,所以很難將它舉起來
又因為太重了,好不容易將東西舉起來之後,卻又無法做出其他動作,導致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會不會換個動作就砸到自己呢?這也是可能的,而且可能性不低。
顫抖的雙手,發軟的腿,以及不知道該倒向哪邊的身軀,筱鴦靈唯一能移動的,也就剩下眼球這個部份了。
「幫───」求助的目光,緊緊地盯著端著水杯走入大廳的宮禹牧身上,女孩慌忙地大喊:「幫幫忙啊!!」
「笨,笨蛋!妳幹甚麼啊!」宮禹牧迅速的放下手中的水杯,向著那個女孩奔了過去。
「牧牧,救我!」筱鴦靈身體不自覺地搖來晃去,似乎隨時會將手上的東西砸在自己身上。
紅色的女孩抓住了筱鴦靈那兩對細小的胳膊,試圖穩住場面,結果卻是兩人一起在大廳中搖晃。
「鴦鴦,將東西往後扔!」
慌亂之中,宮禹牧做出了決定,將重心偏向後方,兩人同時倒了下去,在一陣叮咚作響後,在地上滾成一團。
「唉唉唉痛痛痛...鴦鴦妳沒受傷嗎!?」
被筱鴦靈壓在下面的她,首先關注了正在自己身上犯暈眩的人。
「我,我沒事,啊,抱歉!」
「妳快起來行不行?」
「等,等一下,我沒力氣了啦。」」
想從朋友的身上爬下來,身體卻軟在她身上,無法動彈,應該是剛才太過逞強的緣故。
兩個女孩就這樣在地上扭了半天,才好不容易的脫離地面,從灰塵中站起來。
和筱鴦靈分開後,滿臉通紅的宮禹牧忍不住敲了對方的腦袋:「妳妳妳....真是的!剛離開妳就胡鬧!!」
「我只是...只是想試一下...」
「妳妳妳──!算了,先將東西回歸原位再說...嗯?」
「怎麼了?」
「妳,我,這...呃...妳先冷靜下來聽我說,那個...」
順著尷尬的眼光掃去,那個老舊的石鎖,好像有那裡殘缺了。
再仔細一看,牆的另一邊,似乎躺著一根原本是把手的東西?
「牧牧...」
「我,我會想辦法,妳先冷靜點啦!」
「牧,牧牧...」
「先,先回歸原位,再稍微躲一下,鴦鴦,別傻在那了,快點動起來啊。」
「那我先東西擺回去....」
「等等,妳別勉強一起搬,我們先數到三─」
「等一下,手沒力了──」
「快點啦,師傅他們就在外面───」
「────」
「───────」
視線變得模糊,有些聽不到聲音,那些言語好像飛起來似的,愈來愈遠。
接著,眼前一花,耳邊似乎傳來了車輛行駛的聲音,行車的搖晃感也逐漸明顯,在傳來的,是姊姊身體的觸感和溫度。
『作夢了呢。』迷迷糊糊地從姊姊懷中發出了模糊的聲音:「到哪了?」
「公車才剛進山,早的很呢。」
「喔。」
回答的聲音傳過來後,筱鴦靈兩眼一瞇,又再度陷入混沌的夢境之中。
清醒的兩人注視著她,直到她的呼吸再度恢復平坦,徹底的跌入睡眠之中,宮雨牧才輕聲的開口說道:「...她累了?」
「───」筱鳶靈看了看她,也是壓低了音量:「也許吧。」
「她以前有這麼愛睡嗎?」宮禹牧再次問道。
「可能是最近懶了吧。」筱鳶靈依舊是清閒的回答著:「話說妳真的開武館了?」
「嗯,就是那間我家開的民宿,就在妳們家隔壁,當然,現在依然是民宿,不過我改造了一下。」宮禹牧輕鬆地說道:「雖然不是很大,不過還算是可以的。」
「還不大?整條街的房子都是一前一後的建立,就妳們前後都是妳家,硬是湊了個小三合院。」筱鳶靈調侃的著,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情。
「算小了,我本來打算弄大點的。」宮禹牧想了想,繼續說道:「雖然還算夠用,不過,要是妳們家肯賣給我的話,肯定能變得更大。」
「別將腦袋動在我家啊,真是...」筱鳶靈短暫的接過話題,又將對話轉向另一邊:「話說,妳家怎麼了?」
「還能怎麼了?通通離開了。」宮禹牧將視線移動到漆黑的公車窗上,看著偶爾映照在上面的路燈,平淡地著:「他們通通離開了,財產也用不到,現在都歸我了,『這個世界』上已經不存在宮家了。」
「這樣嗎?這麼快啊。」筱鳶靈神情有些黯淡,似乎有些失落:「現在宮家終於只剩下妳了嗎?」
「我其實也挺想走的,只是我的牽掛有些多。」宮禹牧將視線拉回車內,平淡的視線掃過熟睡的筱鴦靈,又看了看腳邊的長袋:「妳呢?妳打算甚麼時候走?」
「她...是人類。」不是回答的回答,說明了她的意念:「我也曾懷疑過,但她並不是...我家和宮家不同,我是特例。」
「....」褐色的瞳孔,凝視著漆黑的少女,一身暗紅的人,注視著黑白交錯的兩道身影,從口中發出了一聲質疑:「她真的是人類嗎?」
「妳覺得她不是嗎?」
「我覺得她是。」
一聲反問,回答竟是認同,筱鳶靈眉頭一皺,不解地問道:「那妳為什麼這樣問?」
「妳知道她們是誰嗎?」
「她...們?」莫名一問,勾起異樣心思:「妳知道?」
宮禹牧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,輕輕的點了點頭。
「妳認為,我會莫名其妙的找上妳們?」